自那日後,黑影不再來了。 

  玉天璣起先不相信,痴痴等了他一天,他沒來;他不氣餒,再等
了他一天,他還是沒來;他無法釋懷,復又等了一天,他仍舊沒出現
;他有種想哭的衝動,卻拚命壓抑不許哭出來,這天,他依是沒來;
等到了第四天,他失神的望著雪鴉的土塋,門外的小徑依舊,堆滿了
枯葉黃沙,他……仍是沒來。 

  但是這日不同,在他呆望著門外小徑的時候,突然一抹黑影掠過
眼前,小徑上的黃沙枯葉被弄亂了一片,他倏然起身,想再看清,然
而喜悅的心緒起落極大,他不禁苦笑著,那也許只是野兔或是其他的
小動物一時經過罷了,何來他的身影── 

  他笑著,笑他的這股傻勁,已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了…… 

  他開始懷疑起那日的相遇或許是個夢,他在他的懷裡哭泣也許是
他因太過悲傷而產生的幻想,他根本沒有出現過,抑或……他從來只
出現在他的夢中,現實裏,他從不曾來過── 

  於是,他不再理會那似有似無的幻象,他恢復了他平日的作息,
早上在雪鴉的墓前為他拈上三支清香;午后在泉流間洗滌他渾身罪惡
的身軀;晚間就待在雪鴉的墓前,與雪鴉一同進餐;夜裡,在雪鴉的
墓旁打地舖。 

  如此日復一日,月復一月,他從不知那道黑影始終待在他身旁默
默的守護他,呵護他,每天早上在他祭拜完雪鴉的時候,他便肩負起
清掃唐皇教上上下下的事務;到了午后,他在泉流沐浴,他則立於暗
處,小小翼翼的保衛他,有好幾次,在他當魔族軍師時所豎立的仇家
欲找他報仇洩恨,來到這兒的時候,他便在暗中一一化解,免得他們
叨擾到他;晚上的時候,在他吃完了飯,欲在書房讀書時,他便負起
收拾善後的責任;至於夜裡,是他最難熬的時候,看著他毫無防備的
睡臉,他得用多少的氣力才能阻止自己不能碰他的念頭,他只敢站的
遠遠的,不眠不休的替他做著一切,好讓他安穩的過著他自己想要的
生活。 

  兩人就在這種默許對方存在的意識下共同生活著;然而,這種安
泰的日子並不長久矣,一日,一名不速之客的闖進,正式顛覆了玉天
璣的閑逸生活── 

  編結髮條繞顱而上,前插一髮簪,後束一髮髻,慈眉善眼,仙風
道骨,氣宇軒昂,拈撫一鬚鬍,好不自得,可坐他跟前的玉天璣卻是
面色凝重,心緒忐忑,坐立不安。 

  「你應該明瞭我的來意。」令人感到壓迫的獨特存在方式,是歐
陽上智特有的霸氣,目光雖溫和,卻含有一絲淡淡殺意,縱使現在他
化身為忘年,這股壓力仍壓得玉天璣喘不過氣來。 

  低首,玉天璣沉默不語。 

  「雪鴉已死,你為何不拿雪鴉的人頭前去投靠無極殿?」淡淡的
,在毫無感情的問話下,任誰都無法感受出他此刻的心緒,但卻會使
人在不自覺中感到不寒而慄,這就是歐陽上智與素還真旗鼓相當的原
因。 

  淡默,玉天璣仍舊不語。 

  「你是我一手所調教,你註定無法擺脫你身為『風塵驕子』的宿
命,為我賣命,任我所用,是你必須做到的事,直至你死!」 

  聞言,皺緊了眉,唇抿成一直線,依是不語! 

  「你敢……背叛我?毀了你,我在所不惜,我不會留一個禍根在
我身邊,相反,對我忠貞不二的人我向來看重。」 

  許久,玉天璣微啟朱唇,冷冷的說了句,「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
做事!」 

  「哈──」頓時,爽朗的笑聲充斥一室,雙眼閃動狡黠的目光,
滿是得意。 

  三天後,玉天璣提著雪鴉的人頭入主無極殿。 

   ※           ※            ※ 

  在無極殿內,玉天璣擔任軍師一職,其主要任務是將忘年以素還
真為武林盟主的身份入主無極殿,成天除了與心境不平衡的非凡公子
周旋外,還得應付鎮日喋喋不休的半緣君的廢話連篇,搞得他身心俱
疲,累不可當。 

  原本以為只要將忘年引進無極殿後,自己便能功成身退,安全無
虞的回到東武林,料不到忘年不僅來到了無極殿,還帶了個二弟千山
樵老樂雕緣,兩人表面安好,暗地裡卻鬥智鬥得兇狠,還愛上了打賭
,不時相偕出去看人打架、放火燒房子,將無極殿全部的事務全都丟
給他管理,他肩上的責任自此又多了一則。 

  每當夜深人靜,他總感覺得到他的氣息,他明白他在附近,在他
的四周,默默的保護著他,否則每回當他陷入生死邊緣的時候,他不
會都安然脫險,平安無事,但當他感受到他熾烈的目光,想要尋找他
時,他的氣息便頓然消失不見,等他放棄時,他的氣息便又會出現;
他或許知道他不見他的原因,是不想叨擾到他吧,抑或這並不是箇中
之因,不過在他的想法中,這是唯一的原因,可他有句話一直想對他
說,自在泉流感受到他的氣息時,他便想對他說,可那回的相遇,他
以眼淚代替了他想說的話。 

  莫非口頭上的保證就比得上真情的流露? 

  若非如此,他為何一直避而不見,只願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他? 

  輕閤上眼,懊惱的拉上絲被,睡吧,睡吧,明日還要約戰魔魁,
他得養足精神才行,別再想他了,別再想他了── 

  夜深沉,朦朧的黑影悄然來到玉天璣的床前,他輕手替他蓋好絲
被,眷戀的眼捨不得離開,手指輕拂過略帶淡粉的朱唇,由中發出一
聲輕的不能再輕的歎息。 

  不見他,是怕擾了他,但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,卻令他痛了心,
這種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啊── 

  輕輕執起他的手,低沉的嗓音似催眠的洩出一句:「答應你,明
日過去,我就現身見你……」 

  床上人兒羽睫輕顫,珠淚無聲滑落眼角,似是暗許著:我答應你
── 

   ※           ※            ※ 

  勢力宮裏,戰聲連天! 

  以忘年、談無欲為首的正義俠師正式進攻勢力宮。 

  原本這場戰局的目的只是做個表面,並非以殺死魔魁為標地,所
以忘年與談無欲都暗自忍手,以青蜓點水的方式與魔魁對戰,化身寒
山一花香的龍閣梭羅看出此點,遂引出與自己對戰的玉天璣來到無人
的荒郊。 

  「哼!一花香,手下敗將!」玉天璣滿是不屑。 

  「玉天璣,看輕我的後果,將使你後悔莫及!」恢復龍閣梭羅原
有的音調,在這荒郊野外,他無需再掩飾。 

  咦?口音不同,聲調也不同,莫非……「你──你不是一花香?
」 

  「現在才發覺,太遲了,啊──水骨流風!」 

  玉天璣尚不及反應,龍閣梭羅即刻暗提內勁,匯聚內力於雙掌,
瞬時往玉天璣狂掃而去! 

  遠在玉天璣身後百步的黑影迅速奔來,蹤跳至玉天璣跟前,硬是
替玉天璣接下這掌,但掌風仍舊穿過黑影的軀體,擊中待在黑影身後
的玉天璣! 

  隱忍著痛楚,黑影抱起昏厥的玉天璣奔離現場。 

  顛顛倒倒的回到血道天宮,拖著疲憊的步伐,顫抖的來到燈花台
後的水池,黑影的唇畔仍淌著血,發抖的雙手幾乎已呈現軟乏無力,
但他依是將玉天璣抱上大石,自己則盤腿而坐,一手替玉天璣療傷,
一手按著不停流出汩汩鮮血的傷口。 

  半刻,玉天璣逐漸甦醒,他緩緩睜開雙眼── 

  擁著他的手無聲垂落,頭一側,渾身是血的身子也跟著墜落,越
過玉天璣,瀟湘子的身子直直跌落池裏,煞時清澈的池子被殷紅的血
液暈染成美麗的紅色…… 

  俯身,伸手欲抓住跌落的身軀,料不得,自己也跟著墜落,銀髮
飄盪水面,散落成絢目的色彩…… 

  ──水池……血池─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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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舞暉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