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三  佛劍 


  渾身殺意,滿身腥紅,三尺秋水之身仍流淌鮮紅血水,踏過的
溼漉印子沾著血紅一步步來至菩提界。 

  「施主,請問你來此何事?」玉佛聖看著眼前之人,一臉善意
。 

  「青蓮‧大悲懺慧!」 

  「法座不再此地,已渡世而去。」 

  「我不信。」 

  「施主,出家人不打誑言。」 

  「我不信!」三尺秋水已高揚。 

  「出家人毋須騙你。」 

  垂眸,幾欲發狂的眼神斂了斂。「……請你轉達,我在菩提樹
下等他。」 

  語畢,轉身離去。 

  玉佛聖望著劍者離去的身影,雖感疑惑,終也不曾問出口。 

  然而,如果這是上天的懲罰,那麼──夠了! 

  真夠了! 

  只有一面…… 

  只見到他一面…… 

  只有──短短一面…… 

  那天,劍者獨自一人等待。 

  就在菩提樹下,在他唯一有記憶的地方,在他帶著淺淺微笑之
時。 

  一日過去。 

  青蓮遲了,小徑上,沒有他的身影。 

  二日過去。 

  枯葉紛飛,小徑上,依然寂寥如昔。 

  三日過去。 

  劍者懷抱著三尺秋水,癟著嘴,一個人悶悶的靠著菩提樹,張
大眼凝看著唯一通往此地的小徑。 

  於是,多日已過。 

  劍者心神不寧,一反常態的在菩提樹下來回踱著方步,眉宇間
透著焦慮。 

  清風,捎來青蓮最後的音信。 

  玉佛聖滿懷悲慟,一臉歉容。 

  「我想,將法座送來此地,該是法座生前的遺願,我……很抱
歉──」 

  望著恢復成凡人打扮的青蓮容顏,劍者腦中轟然,呆立原地,
不發一語。 

  「為菩提界,法座已犧牲,而吾家也須為菩提界的存亡負上責
任,對你,吾家……」 

  劍者緩緩閉上雙眼,揚揚手。 

  一切,恢復了平靜。 

  菩提樹下,僅止劍者與佛者兩人而已。 

  良久,劍者跌坐在地,眼波底盡是茫然。 

  溢出眼眶的淚,越湧越多,越落越多,終至──決了堤。 

  靜靜的,擁著青蓮,劍者身軀搖晃著、搖晃著,落在青蓮臉上
的淚滴劃開了無數痕跡,嘴裏不停喃喃自語。 

  而後,傳出了劍者幾近顛狂的哭聲。 

  一連數天,方圓十里,皆聽見了劍者痛徹心扉的哭喊聲。 

  有時是啜泣,有時是嚎啕哭聲,有時斷斷續續,有時狂亂無章
,教人聞之不禁為之心擰。 

  不知過了多久,哭聲漸漸停止;菩提樹下,失了無名與青蓮的
影蹤。 

  在萬里無雲的朗朗晴空下,劍者抱著青蓮的軀體跪在古剎門前
,形容枯槁。 

  劍者跪了多久,世尊便立於劍者跟前多久;劍者沉默不語,世
尊也默然無語。 

  唯一的心念只有救他!救他!救他! 

  可── 

  「無名,『放下』吧。」 

  「救他!」 

  「命定,何能改?」 

  「救他!!」 

  「無名,學習『放下』也是人生必經的過程。」 

  劍者,不再言。 

  回到屬於劍者的地方,回到懵懂之初,回到一切的開端。 

  劍者,不願醒。 

  千年前,他沒聽到死前青蓮的答案;千年後,青蓮沒聽到他該
回答的答案。 

  總是──欠一個答案。 

  於是,在菩提樹下,無名輕擁著青蓮,悽苦的緩然閉上雙眼,
沉沉睡去。 

  「世尊,那個邪人──」一名小小的僧侶帶著倉惶的神情跌跌
撞撞的呈報。 

  由中,只聽得世尊輕的不能再輕的歎息。 

  不久,新春到來,清新的風中帶來希望的種子,萌發新芽。 

  菩提樹下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,不同的是,劍者一身白袍,頭
上擁有銀白舍利。 

  世尊緩步而來,步至劍者跟前。 

  劍者頷首,點頭致意。 

  「你來看他了。」 

  「嗯。」 

  「還是不肯『放下』?」 

  「我欠他一個答案。」 

  「你雖皈依吾門下,然而心中卻仍留下一個空間,何必?」 

  「佛劍為佛劍,依是佛劍。」 

  「你仍在參悟之中啊。」 

  「待完成法願之時,答案便說予他聽。」 

  「你……太癡了──」 

  驀然轉身,佛劍分說只道:「分說,不分說,不由分說。」 



  生的無奈, 

  活的無常; 

  死的輝煌, 

  歸的自由。 

  意念清淨, 

  便見大空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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